感发的生命


原创:铁砚

  阵地的编辑们前几天为大漠的《巴图》争论起来。

  大漠的第一稿,整体芜杂凌乱,但巴图很强大。我没办法和大漠联系,就请林曦告诉大漠,要求大漠修改。大漠很豪情,斧斤至处,枝桠遍地。第二稿比第一稿好了太多。我挑剔,觉得离我的目标还远,要求再改。朴拙的大漠不得不卷起衣袖,第三稿使我相信,他只能这样叙述了。我想,巴图的往昔纷至沓来,使他难以取舍或不想取舍。坐在电脑前,我不忍巴图的身影消逝,开始动笔参与。

  第一段和第二段之间,沟壑太宽,大漠撩起长腿,无所畏惧地跨越。我认为不讲理。我想象大漠看见故人的遗物后,不忍再看,抬头望向窗外。“窗外,黄色的阳光 流淌进树叶。”用黄色修饰阳光,因为黄色的阳光是温暖的,不刺眼的,熨帖人的。流淌是舒缓的,可以看见它的脉动和偶尔的鸣溅。这段造句,和大漠回忆的状态 比较吻合。再者,让它起一个“领”的作用,好让后面的文字不跳跃。

  待改到“干打垒”,我的眼前立刻闪现叆叇的云层和低矮的“干打垒”,以及漫漫沙丘与风的啸叫。我知道完了,这将成为我的巴图。我是个不合格的编辑,我蛮横 地侵略了大漠的领地,任意斫伐。我对自己说,不管了,先过过瘾。我删减嫁接,插一句两句去增强画面。我把“我们消耗着青春年华”这一段砍掉。写上“我们的 青春是浩浩荡荡的芦苇,仰望无动于衷的苍穹,我们青翠着我们的青翠,萎黄着我们的萎黄。”这句话其实是象喻。在这里,编辑们产生了分歧。我想,如果他们都 没有察觉这句有关时代背景的象喻,普通读者可能更难意会此话背后的幽微了。故而,巴图发表时,这段截去。

  迄今为止,大漠在《阵地》发表了两篇文章。大漠是芜杂凌乱的,他站在我面前,我看见他袖口和胸襟前的污垢与毛糙,我也看见了他的宽阔和豪情。我听大漠讲述巴图,似乎在看大漠跳萨满,巴图的神魂随着大漠的叙述而复活。

  写到这里,想起叶嘉莹的一句话,诗歌表现感发的生命。“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。”花鸟无辜,皆因作者的心绪,不得不配合作者。散文小说,何尝不如此。作 者在文字中倾注感情,文字自然活泼。编辑老U在这方面,梗阻了。老U文笔流利,但笔下的人物或物景无法打动我。他的多数文字里面,缺乏感情的回环与沉浮。 譬如林曦,林曦的文字好比一碗热粥,粥的上面,有咸菜有辣子,细细嗅,甚至闻到柴禾的焦糊。再譬如桦君,桦君的文字,你掂在手心,它沉甸甸的压掌。她每一个字都如晶体,所有的棱角都在闪光。你无法不宝爱它。她嫁给了文字。老U的火花集是好的,老U的《敬告读者诸君》是他所有文字里最好的。这篇文章是感发 的,是情绪激荡的产物。这点我和桦君,最能体会。

  俗话说,文无第一,武无第二。当今没有婉儿,所以无人秤量文章。我狺狺狂吠,荼毒老U,林曦和桦君责备我戴了有色眼睛,说一花独放不是春。确实如此,我用我的标准去衡量别人,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况且我的尺,刻度既严格又不标准。每个爱读书的人都有自己的接受美学,喜欢沉郁的,可能轻蔑飞扬。爱悦飘逸的,可能讥笑凝重。钟嵘推崇子健,夫之礼赞子桓。子健繁复华丽,子桓淡泊幽邈。读者的爱好决定其对作品的取舍。“流郑激楚”,这是古人评论文章时,喜欢用的一个词汇。流郑,是贬义的,郑风浅薄。激楚,是褒义的,楚辞激昂。在今天,这个词汇被重新定义了。全国上下,郑风雾霾。前段时间看《锵锵三人行》,窦文 涛对许子东说,我们是不是应该学学《康熙来了》。许子东笑,我也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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